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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冬季生死恋(插画)

注视着《诊断报告书》上的诊断结果,我顿时双眼通红,脑子里一片空白,傻傻坐在病床上。

回顾自己短暂的一生,从小到大挥金如土的我,一直以来是多么爱慕虚荣,又是多么风流多情,这是老天爷在惩罚我吗?

读小学时,我谈了3个女友。

读初中时,我谈了7个女友。

高中毕业那年,我和第35任女友,正式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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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挑来挑去,试来试去,还是没能在大学四年期间,找到我心目中那个“女神”。

从小目睹父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架,最后离婚的悲剧。

我暗暗下了决心。

这辈子,一定找个完美的女人,她一定是我看一辈子都不会厌烦,也不会吵架的“女神”。

我时常问自己:究竟谁?才是那个陪我走进民政局的“女神”?

人生苦短,婚姻不能儿戏,我一定要多谈一些女朋友,至少谈够100个,然后再来决定谁当我老婆。

我想,那个女人一定是一辈子对我不离不弃,不会吵架,不会离婚,白头偕老的那种“女神”。

为此,我又苦苦找寻了四年。

大学毕业那年,因为钱,我和第88任女友挥泪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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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回深圳后,我对爱情已经失望透顶。

父亲安排过多次相亲,我都没有去。

这世上,根本没有我要找的那种女人。

所有接近我的女人,几乎都是因为我长相英俊,这让我感到十分焦虑和恐慌。万一哪天,我变成了中年油腻大叔,她们是不是就不爱我了?

也有很多女人,因为我是“富二代”而喜欢我,这让我十分警惕和戒备,她们当中任何一人,如果跟我结婚的话,是不是结婚后不久,就会跟我上演一出离婚大戏,然后闹着要跟我分家产?

家中长辈经常教导我,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要学会分散风险,尽量将损失降到最低。

所以按照我们家的思维和传统,像我这样的人,今后很多财产绝不会放在自己名下,而是要将大部分资产转移到可信之人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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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我寻找另一半,绝不能马虎,另一半等于是我的命。

如果这些女人,是因为钱和我在一起的话,万一我今后破产了,没钱了,她们岂不是会离我而去。

那不是我想要的真爱。

我应该不算花心,只是对待自己的余生,一丝不苟而已。

老天爷呀,您至于这样惩罚我吗?回顾我成功追到手的88个女朋友,任何一个,都送了不少礼物,花费了不少钱,这是一种很糟糕的现象。

为什么男人追女人,就一定要花钱,难道就没有女人愿意为我花钱吗?

这不公平,现在都提倡男女平等,很多新时代女性,一直都在倡导“女权主义”。我长得这么英俊,难道就没有女人愿意花钱,倒过来追我吗?

再谈12个,我就要谈够100个女友了,那时候我必须做一个决定,要不然再这么谈下去,浪费钱和时间不说,是个人都会觉得我花心。

父亲问:“你想挑到什么时候?”

“干脆闭眼,睁眼看见谁,就跟谁结婚得了。”

“那一睁眼,看见一头猪怎么办?”

面对商场得意的父亲,情场失意的我,只能灰溜溜奔赴国外读研究生。

在国外,我和英国人,美国人,德国人,日本人,也和非洲人等不同肤色和种族的女人,谈过10次恋爱。

也许是从小接受的教育,还有文化、精神、信仰、餐饮、语言各方面都不同,我和她们最终,只是好聚好散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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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包括那些一夜激情后,在社交软件上和手机里相互“取关”和“拉黑”的异性。

从国外回深圳后,我一心扑在事业上,再也不想把精力浪费在女人身上。

父亲见我心意已决,而且回来后也成熟了不少,便在集团旗下成立了一家空壳公司,让我从零做起。

我必须将这个“空壳”运作起来,变成实体,每年达到一定流水,达到一定盈利数额,通过父亲的考验,最终才有资格进入集团董事会,真正接掌父亲的事业和产业,而且大部分资产和财产,还不能放在自己名下,必须找到一个真正爱我的女人。

五年前,我以公司名义,接连投资了三部网剧。

当时,我作为出品人全程跟剧组,把控着所有财务支出。

跟组那段时间,我见识到了影视圈的鱼龙混杂,这是一个水很深的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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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许多女的不知道是脸上痒,还是心里痒,总喜欢把自己的脸弄那么一两下,要么做个鼻子,要么做个下巴,要么就隆个胸,几乎我在组里看见的美女,个个都穿“内增高”。

“你干嘛?你脑子进水了吗?把戏演好,别胡思乱想。”在剧组里,我叼过不少内心喜欢动心思,不好好演戏的小姑娘。

“在我面前,装什么大牌?我第79任女友,比你还大牌?你算老几?”一些拍戏迟到的女明星,被我怼得哑口无言,躲到房车里羞愧大哭。

“我第85任女友,在戛纳和豪斯卡拿过奖,你拿过什么奖?”这期间,组里的女演员,只要看不顺眼的,几乎都被我怼过。也有不少女演员,深更半夜假装拿着剧本,跑来敲我房门,被我骂得狗血淋头。

从前风流的我,如今看见美女,似乎有一种审美疲劳,对她们说话毫不留情。

面对送上门的美色,我把持住了自己,但悲哀的是,即便我工作如此认真,选择了对事不对人,投资的三部网剧,最终还是血本无归。父亲,那年给我的零花钱,就这样被我散光了。

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曾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内心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败家子。平时无论做什么事,总是很浮夸,总是缺乏耐心,从未真正静下心深思熟虑,也从没亲自跑腿做市场调研,从小到大都是挥金如土。

每次坐在跑车上等红绿灯,看见许多三口之家,从斑马线上有说有笑走过时,我内心既羡慕又挫败。哼,我真失败,连找个真爱,这么简单的小事,都没办漂亮。别人把孩子都造出来了,我还孤零零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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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通酒肉朋友的来电,将项目说得天花乱坠,让我听话深信不疑。眼看,快“奔三”了,再继续“啃老”跟父亲要钱的话,恐怕他会对我十分失望。

挂了电话,我抬起拇指,反复敲着方向盘。无奈之下,我卖掉了车库的两部珍藏版跑车。

目睹爱车被人开走那一刻,我内心简直比痛失女友,还要难受。

当然,这种难受,不包括初恋。

所谓“财散人聚”,卖掉车子换来一笔资金后,不少酒肉朋友又开始不断向我靠拢。手里头突然有钱的我,一箱陈年拉菲喝完,又开始得意忘形。大笔一挥,便签下协议,一口气投资了15家亚马逊网店。

结果,运营不到一年,就烧光了所有钱,再次亏得血本无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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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所剩无几的我,忍痛卖掉了最后一部跑车。确切而言,我所卖掉的不是跑车,而是承载过多任女友的青春记忆。就连大学时,为了约会买下的两套房产,也被我一并处理掉了。

我痛下决心,通过这种破釜沉舟的方式,向过去那个不成熟的自己,进行了一次深刻道别。

那一年,我变得十分抠门。不再像从前那样,为一堆直播间的美女,一个晚上刷十几万礼物,也不再送任何一个女人奢侈品,更将通讯里毫不相干的人,全部拉黑。

之后,我研究了许多项目书,跑了很多地方考察,虚心向集团里的前辈们、律师们,请教相关运作经验和知识。

经过长时间的调研,对项目的谨慎考察和筛选,最终我投资的“网红餐饮连锁店”项目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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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赚了五百多万,虽然在深圳买套像样的房子还不够,但我挺开心的,这是我从小到大,靠自己的投资眼光和失败经验,赚到的“第一桶金”。

但在饭桌上,父亲听我讲这些却不以为然。他说,我起点比别人高,如果穷得剩下一条裤衩,也能赚到五百多万的话,他绝对向我竖个大拇指。

父亲认为这种项目,不具备持久性和稳定性。这些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心中所有的成就感。

果然,不出父亲所料。

疫情发生后,我投资的餐饮连锁店亏得一塌糊涂,还欠了许多门店房租,最后还是父亲帮我收拾的烂摊子。

“你还是太嫩了,没有社会经验,去打工吧,送快递,跑滴滴都行。”父亲吃饭时说的话,就像他放到嘴里,挑出的那根鱼刺,瞬间刺伤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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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父亲发家后,这些年也算家大业大。

从小到大,我从未给别人打过工,更别提送快递,跑滴滴。

我要是干这些活儿,那些从小一起吃喝玩乐,一起败家的死党们,又该如何看待我?要是曾经那些女友们知道了,她们又会怎么想?

那一夜,我特别生气,将筷子狠狠拍在桌上,疾步穿过大厅甩门而出,跟父亲维持多年的关系,也彻底决裂。

离家后,我很快就花光了身上的钱,狠心的父亲冻结了我所有银行卡。即便过得遭罪,我也不想打电话求他,更不会去给人打工。我们潮汕人有句话“穷得路边买葱,也不给人打工。”就算打死我,也不会给人打工的。

我去了典当行,当掉了母亲留给我的古董玉佩,换了一笔钱。但没维持多久,钱就莫名其妙花光了。

寒冬已至,身穿秋日薄衣的我,已经一周没洗澡。

浑身臭烘烘,又三天没吃饭的我,坐在便利店门口的椅子上,扫视着进出消费的顾客,饿得头昏眼花,就连嘴唇都是干裂的。

夜色渐暗,街上人流渐少,便利店的女员工,将一箱没拆过塑料袋的过期面包“哗啦”一声,倒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我东张西望,发现四下无人,于是像贼一样,假装路过垃圾桶丢东西,迅速顺走两袋过期面包。

躲在昏暗的小巷角落,我慌忙撕开塑料袋,狼吞虎咽啃食起来。突然,面包被人抢走。

“哎呀,这面包不能吃,是变质的,你等等!”我猛一抬头,惊愕看见刚才那个便利店的女员工,疾步走进便利店。

回头一看,发现自己蹲的角落,正是便利店后门。

她走出来,将两块新鲜面包,夹带着200元现金,按在我手上,笑呵呵走回便利店。

我只吃了一块面包,另外一块小心揉捏后塞进了裤兜里。按照目前的消费水平,这200元维持不了几天,很快就会花完,我必须把钱用在刀刃上。

对!手机停机了,当务之急是手机先充值话费。

充完话费,我立即打电话向从小玩到大的“死党们”挨个借钱,他们觉得我在开玩笑,竟然吐槽我演技太烂,还问我能否装得更惨一点。

有个老朋友还调侃我:“求人借钱的说话姿态,能否再放低一点,能否在诚恳一些?”

举着手机,我深刻体会到父亲曾经说过那句“求人如吞三寸剑”的老话,想起曾经那些挥金如土的青春岁月,我内心顿时懊悔无比。

经不起老朋友羞辱的我,顿觉颜面扫地,立即生气挂断了电话。

“哇!找我借钱,你开什么国际玩笑,你老爸那么有钱,你们家可谓是家大业大,还用得着跟我借钱?你逗我玩呢吧。哈哈哈……”

“借钱啊,没问题,利息怎么算呀?”

“你脑子有病啊,从小玩到大,问你借点钱还算利息,不借了。”

“好兄弟啊!实在是不好意思啊,这不,疫情嘛,大家都挺难的,真的是很难啊,我也是囊中羞涩啊……”

“不是我说你,你都怎么大一个人,怎么沦落到这般田地……”

“你少废话,我是来找你借钱,不是来听你说教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教我?”

“狗屁!你以为你谁呀!没你爸,你连屁儿都不是。”

“亲爱的,听说前任都有分手费,你分手费还没给我呢……”

“你到底借不借?”我气急败坏,差点就当场将手机砸掉,但是注视着握在自己手里的手机,仿佛就像握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最终我还是没勇气砸下去。

那一夜,我连续打了二十多个电话,却一分钱都没有借到。

我内心十分懊悔,想起网络上流传的那句话“一疫看透一众人,一念沉沦一重生”,忽然觉得非常讽刺,好像这句话,说的就是我。

这些年,我都认识了些什么人呀,从小到大经常请出去吃喝玩乐的那些“死党们”舌头发白是艾滋病吗,还有那些拿过我不少好处的所谓女友们,一个个都跟白眼狼似的。落难的时候,不仅没伸手帮我一把,电话里还不忘批评我,吐槽我,在我伤口上踩上那么一脚。就连我父亲,也像个势利小人,见我没本事,没能力,就冻结了我的银行卡。

活成这样,没有真爱,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如今又身无分文,我的人生,真是无比悲哀!豆大的雨水,从天上高高落下,瞬间砸在我头上,我抬头一看,天突然阴沉着脸,下起了大雨。

我摊开双手,慢慢抬起头仰望着老天爷,生气咆哮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也泼我冷水!”

老天爷好像真听见我在咆哮,好像真的生气了,瞬间“轰隆隆”几道闪电劈在不远处,吓得我赶紧躲到便利店后面的城中村小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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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四周狂风大作,一股强大的冷气流,瞬间灌进昏暗而狭窄的城中村小巷里,我抱着双臂卷缩在角落,冷得直哆嗦。

深圳从未如此寒冷,这样下去绝对不行,实在是冷得要命。

我跑到垃圾堆处,搬来两个巨大纸皮箱,整个人钻进纸皮箱里,将另外一块纸皮箱掩盖起来遮风挡雨。

风灌入破裂的纸皮箱缝隙,如刀般无情的割在我苍白的脸上,还有干裂的嘴唇上。

又冷又饿的我,眼前所见一切,渐渐变成一阵昏黑,竟不知不觉昏睡了过去。

在睡梦中,我梦见了多年没有见面的母亲。

站在富人区一处别墅前,我看见一个头发凌乱且鼻青脸肿的女人。她在一阵阵无情地的痛骂声中,被人从门内一把扔了出来,重重摔倒在地。就像一件用完的玩具,被人无情扔了出来,再也回不去原来的位置。

无论她如何用力拍打着那一扇“哐当”一声,重重关闭的冰冷铁门,门内的人似乎听不见,她的拍打和哭喊。

一个皮革大箱,飞过围墙“扑通”一声,重重地砸在地上,许多物件瞬间散落一地,正如她一夜梦碎。

看见母亲沦落成这般境地,我瞬间想起了同病相怜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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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和暴雨,将母亲全身浇了个透,她就像一只落汤鸡,艰难拖着那个巨大皮革箱,她仿佛要努力拖走,这一辈子的全部财产。

路上的车子飞驰而过,车轮碾压着地上凹凸不平的积水,飞溅在母亲失落而沮丧的脸上。

她瞬间神情崩溃,一下瘫坐在湿漉漉的地上。

响彻耳边的滂沱大雨,掩盖了我大声呼喊她的痛哭声。

“妈,妈!”站在大雨中,我大声呼喊着她。

她从地上捡起一张照片,像个疯女人一样,跪坐在雨中,抬手抚摸着我的照片。

我快速狂奔过去,但是短短不足三米距离的道路,在梦中就好像跑步机一样,一直在快速倒退,我跑得越快,地面倒退的速度,也随着变得更快。

无论我怎么拼命地往前跑,却总是一直跑不到她身边,伸手也勾不住她。

“滴答”一声,豆大的雨滴,砸在积水上,天终于放晴。

我卷缩在昏暗小巷的角落里,察觉到好像身旁有人,于是慢慢睁开眼。

漂亮的母亲,站在我视野中,正目光呆滞俯视着我没有说话,然后她慢慢转过身,向着她心中追逐的远方,慢慢走了过去。

“妈,妈!”我迅速推开纸皮箱,连忙追了上去。但无论我怎么呼喊,她始终没有听见我的声音。

“啊?不对?这不对,这不是真的。”

“母亲跟父亲,离婚不到两年,在国外遇难死了。”

“不对,这是梦,这一定是梦?”

我抬手,使劲煽了自己一耳光,没有醒来。

我又煽了自己一耳光,自己还是在梦中,难?难道我,我,我死了吗?

这,这是在阴曹地府吗?

我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双掌,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又一个耳光,感觉十分疼痛。

我猛一抬头,看见母亲正蹲在我刚才卷缩过的角落里,神情十分痛苦。

她在内心挣扎许久过后,终于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喂……说话?你是谁?说话!”

“不说是吗?那我挂啦!”

母亲表情羞愧,轻轻说了一声:“喂!”

“哼!”电话那头,响起了父亲冷冰冰的声音。

母亲小心翼翼捂着电话,十分关切问道:“咱们儿子,他还好吗?”

“哼!你早干嘛去了,现在才打电话过来。”

父亲和母亲的对话,就像回声机一样,一直在我耳边一直回荡,令我一遍又一遍,陷入了不停循环的痛苦记忆中。

“是我当年心比天高,对不起你们爷俩。”

说着,说着,母亲顿时失声痛哭,豆大的泪花儿,就像一颗颗珍珠一样,从她堆满皱纹的脸颊滚滚滑落,我惊愕发现母亲忽然变得白发苍苍。

手却紧紧捂住了手机麦克风,生怕父亲听见她在哭。

“谢谢你当年的绝情,跟你离婚后,我赚了很多钱,很多钱呀!是你八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可惜现在,钱跟儿子都跟你没关系!”

听见父亲的话,手机瞬间从母亲那如干柴般手中滑落。

“啪嚓”一声,掉落在地,瞬间屏幕破裂。

“呜——呜——”不远处,一辆卡车正鸣笛快速驶过来。

绝望的母亲一头冲上前,我快速追了上去,但没能抓住她。

只听见“嘭”一声巨响,在飞溅的血花中,母亲瞬间被那辆卡车撞飞,她那瘦弱的身躯一直在空中飞,飞得很远,很远,然后“噗通”一声,整个身体刹那间掉落在地,脸正好面向我,微笑注视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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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刹间,我惊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好像丢了魂,艰难挪动着自己不听使唤的四肢,沉重地一步步拨腿,慢慢走上前,双膝“嘭”一声砸在她眼前。

我抱起母亲,抚摸着她血淋淋的脸颊,用自己的脸紧紧贴住她的脸,却丝毫感觉不到一丝温度,一种透心彻骨的冷意,瞬间袭透我全身。

母亲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这?这是死了吗?

“妈,妈!你快醒醒呀。妈!你快醒醒呀……”

“妈,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快醒醒呀,我是你儿子呀!”

我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拍打着母亲的脸颊。

老天爷仿佛生气了,要惩罚我一样,轰隆隆了几道电闪夹着罕见雷鸣,瞬间下起了滂沱大雨。

我内心感到无比懊悔,我不该因为贫穷和落魄,就指着天空咆哮,肯定是我得罪了老天爷,老天爷生气了,要惩罚我了。

沉重的雨滴,砸在母亲血淋淋的脸颊上。

跪在一地鲜血上,我不停地用力,拍打着母亲的脸颊,失声痛哭着,“妈!你快醒醒呀!妈,妈……”

深圳冬季生死恋(插画)

“妈!”我惊声大喊,猛一起身,发现自己坐在行军床上。

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欢迎光临。”

“欢迎光临。”

顿时,耳边传来的一阵阵智能语音,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走出仓库,看见那个给过我面包和200元便利店女员工,正忙碌着扫码收款。

突然,一个细节引起我的注意。

每次收完钱,用塑料袋装东西时,她总会从收银台旁边的糖盒里,随手抓起几块果糖丢进塑料袋里。

“欢迎光临。”

“欢迎光临。”

伴随着一阵阵智能语音,不停地有客人进来买东西,而且客人们好像跟她挺熟络,有些人看起来形象邋遢,要么穿着拖鞋,要么穿着睡衣,要么蓬头垢脸,看起来好像都是些认识她的老熟人,好像是周围的街坊邻居。

而我在这前街后巷一片,流浪了好几天,明明看见过整条街几乎便利店和超市扎堆,她这家便利店虽然狭小破旧,却各类各色日用商品丰富齐全,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忽然,她透过玻璃反射,发现醒来的我,正站在一旁注视着她。

她拿着糖,转过身微笑注视我:“吃糖吗?很甜的。”

那一刹那,我注视着她黝黑脸颊上那纯朴的笑容,她那双如藏羚羊般,未经尘世污染的明净大眼,此时此刻正动容注视着我,让我内心有一种莫名地触动。

记得当时,便利店墙壁上的挂钟,大约转了半圈。

我手握着一次性纸杯,蹲在后门刷完牙,刚起身走回店里,便撞见她在忙碌着搬东西,将物品整齐摆放到货架上,我迅速跑上前帮忙。

她转身走到冰箱处,拿起一瓶瓶啤酒和汽水,一阵阵东腾西挪操作,为新来的商品腾出位置。

“哥,你是本地人吗?”突然,她站在货架前问道。

“啊!”我羞愧移开目光,神情有些恍惚,趁着她没注意,连忙用袖口,使劲擦了擦被我脏手弄脏的罐头,小心摆放到货架上。

一桶热乎乎的泡面,放在我眼前。

我抬头注视着她,内心莫名有些感动,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感受到舌头上和唾沫里,还残留着牙膏的薄荷味。

“谢谢。”我伸手接过她手里那桶泡面,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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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便利店的收银台前,我狼吞虎咽吃着方便面。

“你慢点吃,小心烫。”她将两根火腿,放在我眼前。

“不烫,热乎!”我张开嘴,舌头已经辣得忍不住张嘴,哈着嘴里的热气,望了一眼便利店门外的滂沱大雨,然后继续埋头“吸哩嗉噜”吞咽着面条。

她擦拭着货架,忽然回头微笑注视着我:“哥,你叫什么名字,带身份证了吗?要不待会儿,我到隔壁旅社开间房,你还是先洗个澡吧。”

我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袖口,一阵腥臭味顿时扑鼻而来。

这么多年来,在父亲的影响下,我是一个多么爱惜名声和形象的人呀,又是一个多么看重面子和自尊的人呀,如今被眼前这个年轻小姑娘,不经意间这么一问,才顿时发现自己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就像一个令世人怜悯的乞丐。

我内心瞬间感到羞愧无比,低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然而,当我埋下头,准备假装继续吃面时,塑料叉子忽然定格在半空中,注视着眼前被吃完的方便面,我的眼泪瞬间砸进面汤里,荡起一圈苦涩的心绪。

双眼湿润的我,双手扶着这桶热乎乎的面汤,“咕噜”几声倒进喉咙里。

“啊!爽!”我哈着热气,便利店门外的冷空气中,响彻着一阵阵汽车鸣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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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我扭头盯着她那婀娜多姿的干练背影,大声喊出了我的名字。

突然,“啪嚓”一声。

她手中正腾挪的两瓶啤酒,瞬间砸在地上。

“哥,你?你说你叫什么?”她转过身,吃惊注视着我。

我对视着她含情脉脉的双眼,内心在想:“我谈过这么多女友,包括在昏黄的夜店洗手间里,以及喝醉后在自己的车里,还有酒店里,跟许多异性曾多次一夜激情,记忆中好像没有她吧,她看着挺面生的呀,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于是,我再次大声冲着她,喊出我的名字。

听见我的声音,她瞬间身体一沉,“轰”一下,跪在地上瞪着我,双眼已经湿润。

“我说,你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诶,嘿嘿,别!妹子,你别这样?”我吓得连忙起身,疾步上前扶起她。

突然,她紧紧抓住我双臂,双眼涌泪瞪着我:“像,太像啦!跟学校操场上的塑像一样。”

“你,你怎么啦这是?你别吓唬哥,行不?

“真的是你吗?恩人?”

我内心顿时一阵迷惑:“学校?塑像?”

忽然,大学时期,那个经常忽悠我捐款的第88任女友,每次在酒店一夜温存后,忽悠我签合同的交易画面,浮现在我脑海中。记得当时她说,是一个助力贫困山区学子完成学业的公益项目,会为捐款最多的热心人士,立一座塑像在学校操场。

“为了募捐,我最近都跑断腿啦!公益演出,也是一场接一场的……”我以为那是她搞钱的由头和手段,于是醉醺醺注视着她,揉捏着她那双弹钢琴的修长小手,表面上装出百般怜香惜玉,心中却不以为然。

当时,我在内心盘算着:“这年头,打着公益慈善旗号圈钱的人,多了去啦,算啦!借着酒劲,装下糊涂,陪她逢场作戏一下,又何妨呢?”

“而且这个公益项目,很多权威媒体会参与进来……”

听说,捐款最多的那个人,将被慈善机构选为年度慈善代表人物,接受权威媒体的采访,一直想为父亲做点事情的我,内心开始有些动容,心里想着,为父亲的品牌做做宣传,造造声势也好。

“我听会长说,那个人捐得比你还多,听说他家可有钱啦,他爸是……”

之后,喜欢攀比的我,在第88任女友多次鼓吹下,先后多次大笔一挥,潇洒豪掷了多次巨额捐款。

当时内心觉得,不过就是一串数字在变化而已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个挥金如土的我,曾是多么爱慕虚名,多么贪恋美色啊!

当时父亲从国外一飞回来,将我骂得狗血淋头,还说我被女人“洗脑”了。

“老子就算赚了一座座金山,银山,也经不起你这样折腾!你这个败家子!滚,给我滚!”

难道,我的第88任女友舌头发白是艾滋病吗,当时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她们真的把钱拿去做慈善啦?难道,她们真的为我在学校操场,立起了一尊塑像?

噢?天!她们这举动,实在是太疯狂了。

可,即便如此,我资助过那么多学子,也不认识她们呀。

我将视野从便利店货架上,慢慢移下,注视着眼前这位便利店女员工。

“噢,可能是巧合吧,同名而已吧?”

“没错,是你,肯定是你,我恩人是深圳人。”

“那塑像下面,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他的名字和简介。”

“你是深圳人,名字也一样,长得也跟那尊塑像一模一样。”

“肯定是你!”

她含泪抚摸着我的脸颊,手激动颤抖着。

那一夜,她坚持要到隔壁旅社开房,将我安顿下来。

而我,那一天目睹了她的辛勤劳动,内心深知工资不高的她,赚钱十分不易,于是坚持要睡在便利店的行军床上。

最终,她将我安顿在城中村租住的那间狭小单间里。

当时刚一进门,我便一脸撞在她挂在屋里的内衣上,瞬间一脸尴尬。

察觉到我的表情反应,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害羞埋下头,也是一脸尴尬。

“要不,我还是睡便利店仓库吧。”

我刚转过身,她一把拉住我的手:“我睡便利店,这样上班也方便。”

“哦,噢,那,好吧。”我双手略显紧张,顿时无处安放,摩擦着脏兮兮的西裤。

那一夜,她将我安顿好之后,独自下楼冒着大雨,跑回便利店的仓库里过夜。

我站在床垫上,透过窗户俯视着楼下那城中村的昏暗小巷,看见她双手捂头疾步跑进便利店后门的仓促身影,瞬间背靠墙壁,身体缓缓下沉,忍不住哭得稀里哗啦。

这是多么好,多么善良的一个小姑娘啊!可惜我遇到她的时候却身无分文,没能力给她任何帮助。

当我流落街巷的时候,与我素不相识的她,还反过来这样热心帮助我。这么好的小姑娘,我以前风光的时候,怎么就没遇到?

不行,我要振作起来!我一定要东山再起。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四处面试却四处碰壁的我,一直蜗居在这个阴暗而潮湿的小单间里。

我真的不敢想象,她从封闭的四川大凉山,孤身到北京读研究生,毕业后又孤身一人来到深圳打工,到底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在我资助下,考上北京名校后,研究生毕业的她,那么勤劳的她,一没关系,二没背景,到底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而我一个海归,此刻身无分文,混得还不如这个小姑娘,就连这些天,四处面试的路费,还有吃饭的钱,都是靠她施舍的。

后来曾有多次,她下班后回到出租房洗澡时,我听见洗手间里传来“稀里哗啦”的洗澡声,还有看见她擦拭着湿润散发,那婀娜多姿的姿态,心中总是忍不住浮想联翩起来。曾有多次,她洗完澡正拉开门离开时,还有她踮起脚挂晾衣服时,我站在她身后,几乎差点没忍住内心的冲动,差一点就扑上去抱住她。

深圳冬季生死恋(插画)

但我,绝对不能这么做,我灵魂这么肮脏,如今这么落魄,我实在配不上她。她心中将我当成恩人,曾跪在我眼前,我不能亲手毁掉自己在她心目中,最后那点美好记忆。

但,不久之后,悲剧还是发生了。

记得那一天,我一如往常,背起单肩包,正要外出面试。

忽然,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只见眼前一阵昏黑,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还有那黑暗之中最后一闪的几点“白星”,我整个身体突然重重摔在梯台上,昏了过去。

耳边响起了她紧张而担忧的颤抖声。

“哥,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她站在病床前,战战兢兢注视着我,看见我睁开眼,下意识将《诊断报告书》藏到身后。

“说!”我躺在病床上,抬眼注视着病房天花板上的吊顶。

“呜,呜呜……”听见她蹲在地上,捂嘴失声痛哭。

我慌忙拔掉手上的针头,疾步走上前,伸手扯过她手里那份《诊断报告书》,定眼一看,诊断结果那栏文字,瞬间让我顿觉五雷轰顶。

“艾,艾滋病?”

“艾滋病?”

“这,这怎么可能?”

“我怎么可能得艾滋病?”

我顿时双眼通红,脑子里一片空白,傻傻瘫坐在病床上。

鼻子涌起一阵阵酸楚感:“我,我怎么会?这,这怎么可能?”

“到底是谁?是哪个挨千刀的,把这种荒唐的病,传染给了我?”顿时,我脑海里浮现出那一张张国外留学时,跟我发生过“深夜故事”的外国女友脸颊。

“难道,这,这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

“这!一定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

我疾步冲到窗户边,对着天空痛心咆哮。

“老天啊!你到底要怎样?”

“你到底要怎样!难道,我还不够惨吗?啊?”

“你到底要怎样?”

我站在窗户边,抱头失声痛哭,病房里的人静悄悄注视着我。

无法承受这巨大压力的我,瞬间觉得活着很累,觉得身体异常沉重,双腿顿时无力,后背摩擦着墙壁,缓缓下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哥,没事的,哥,你别难过好吗?一定会有办法的,哥……”

她不停抚摸着我的头,注视着我,也十分伤心难过跟着流泪。

“出院,我没事,我!我挺好的。”我用力抹了抹泪水,假装若无其事,故作坚强站了起来,疾步向门口走去。

“哥,哥!医生说你需要观察,哥!”她疾步追上来,从身后拉扯着我。

“滚!马上滚!不用你管啊!”

站在深邃的走廊里,她双眼通红瞪着我,正不停涌着泪。

“我不滚!我就算卖肾,卖骨髓,卖眼角膜,也要对你负责到底!”

“哥,你是我恩人!是我恩人呐!”

我瞪着她,声音沙哑咆哮道:“你滚,滚啊!”

我双手紧紧抓住她双臂,用力摇晃着她,大声咆哮:“我不想浪费你的血汗钱!你明白吗?到底明不明白啊?”

忽然,医生神色慌张,从走廊深处疾步追了过来。

“小姑娘!你拿错《诊断报告书》啦,是同名,你看上面,那姓氏是不一样的。”

“你看,血型也不一样的!这份是别人的《诊断报告书》,我手里这份,才是你老公的。”

“啥?你说啥?”我瞪着医生,一脸惊愕,顿觉自己好像被人狠狠耍了一道。

“我靠!”瞬间,我一记重拳,砸在医生脸上。

“哥,你别打人,别打人呀,这事儿跟他没关系,是我拿错的……”

医生抬手擦拭着鼻血,注视着手里的血,慢慢抬起头瞪着我。

然后又慢慢转过脸,注视着站在我身后的美女,深深舒了一口长气,调整了下语气。

“没关系,自从发生疫情后,医院里忙得不可开交。”

“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打了。”

“你现在的心情,我十分理解,我感到十分抱歉,对不起,是我的疏忽。”

说完,医生埋下头,向我深深鞠了个躬。

起身瞬间,那医生还瞟了一眼站在我身后的美女,然后转过身潇洒离开,伴随着他那疾步离去的脚步声,我一脸无语盯着他身后,那一袭长长的白大褂,这会儿还在空中轻轻扬起。

那小子,转身走进拐角处时,竟然还敢抬手,那么自恋地摸了一下头发。

“我日,这小子!刚刚是不是一直盯着你,眼珠子都没移开过?”

“拿错《诊断报告书》,还嘚瑟!还装得那么风度翩翩……”

我捏着拳头,恶狠狠盯着走廊拐角处。

“不行!我要再弄他两下,让他长长记性!”

“哥,真的和他没关系,是我拿错《诊断报告书》的。”

我迅速转过身,一把抱住她,只见她双眼通红,还在为我焦虑和担忧。

“走!”

“哥,你干嘛,哥!”

我紧紧抓住她的手,拉着她走出医院大门。

我想好了,我一定要牢牢抓住眼前这个善良的女孩,我这辈子一定要好好对她,把所有最好的一切,都给她。为了他,我必须重新振作起来!

我想好了,就算支付利息给那帮见利忘义的“死党们”,就算被他们狠狠敲我一笔利息,我也要问他们借钱继续创业,我一定要东山再起,为了眼前这个心爱的女孩。

“哥,你干嘛哥,这,这是要去哪里?”

“去民政局,我要娶你!”

“我要娶你!请您嫁给我……”我转过身,轰一下单膝跪在她跟前,路人看见这一幕,瞬间驻足观望,有的还举起手机录着视频,为我们作见证。

惊慌失措的她,惊讶捂嘴后退,连忙拉着我手:“哥,你别,别这样,这很多人,你快起来!”

“哥,这!这太突然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围观路人见状,瞬间跟着起哄。

“不用准备了,就今天!”我起身拉着她,疾步走向停在路边的出租车。

“今天是个好日,是2022年2月22日,就今天吧!”

“哐当”一声,民政局婚姻登记处的公章,见证了我们的幸福笑容。

(完)

本文到此结束,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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