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郊: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下)韦力撰

虽然在诗学上韩、孟并称,但后世大多认为韩高于孟,元好问有《论诗绝句三十首》,其第十八首为:东野穷愁死不休,高天厚地一诗囚。江山万古潮阳笔,合在元龙百尺楼。这首绝句的前两句讲的是孟郊,元好问说孟郊穷苦一

尽管在诗学上韩、孟并称,但后世大多认为韩高于孟,元好问有《论诗绝句三十首》,其第十八首为:

东野穷愁死不休,高天厚地一诗囚。

江山万古潮阳笔,合在元龙百尺楼。

这首绝句的前两句讲的是孟郊,元好问说孟郊穷苦一辈子,可以把他称之为“诗囚”。古代的大诗人都有雅号,比如李白是“诗仙”,杜甫是“诗圣”,李贺是“诗鬼”,而元好问却给孟郊起个号是“诗囚”。这个称号好像不是很雅,但细想,用在孟郊头上也算贴切。而此绝句的后两句,则咏叹的是韩愈。这两句与前两句比起来,显明的有高有下。但即使如斯,孟郊的个性却创造了他独特的诗风,李肇在《唐国史补》卷下中称:“元以及已后,为文笔则学奇诡于韩愈,学苦涩于樊宗师,歌行则学流荡于张籍,诗章则学矫激于孟郊,学浅切于白居易,学淫靡于元稹,俱名为‘元以及体’。”

尽管李肇举出的这些人都被统称为“元以及体”,但孟郊的诗作已经有了自己的面目,李肇在此给出的定语是“矫激”。而戴建业则认为孟郊的诗风“奇崛、冷峻、苦涩”。袁行霈主编的《中国文学史》对于孟郊诗风的评价是:“孟郊的诗风也有显明的怪奇偏向。但因他才力不及韩愈雄大,而沦落不遇的生活阅历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他的视线,遂使得他的怪奇诗风向幽僻冷涩一路发展,从而表现出不同于韩诗的别一种风采。”并且书中进一步认为,孟郊的诗风受到了韩愈的影响:“孟郊也创造了一些以丑为美、意象险怪诗作。”

孟郊撰《孟东野诗集》十卷,叙言页,明凌蒙初刻《盛唐四名家集》本

也正因如斯,孟郊被称之为“苦吟诗人”,比如欧阳修就在《六一诗话》中说:“孟郊、贾岛皆以诗穷至死,而平生尤自喜为穷苦之句”,欧阳修所说的穷苦句的确在孟郊的诗中往往见到,孟郊写过一首《夜感自遣》:

夜学晓未休,苦吟神鬼愁。

怎么不自闲,心与身为雠。

林庚在《中国文学简史》中称孟郊的这首诗是“苦吟的供状”。孟郊还作过一首《送别崔寅亮下第》:

天地独一气,用之自偏颇。

忧人成苦吟,达士为高歌。

孟郊撰《孟东野诗集》十卷,明嘉靖三十五年秦河刻本,北京大学藏书楼藏

这里又有“苦吟”二字,而范新阳居然统计出孟郊留存至今的诗中,用“吟”字者就有八十多处,其中有“冻吟”、“老吟”、“枯槁吟”、“孤吟”、“失意吟”等等,而这“吟”字恰是愁苦之意。孟郊是由于穷,才会把诗写得这么愁苦吗?马承五认为,苦吟指的是两个方面,其在《中唐苦吟诗人综论》中说:“苦吟有两方面的涵义,从创作方式上言,形容写诗的刻意出新,搜奇抉怪;从作风特征上言,表现为艰涩苦硬,险峭奡折。”

看来苦吟可以作两解,一是指的创作手法,二是这首诗所表现出的作风。那孟郊属于哪一类呢?张天健在《苦吟诗人孟郊及其诗歌艺术》一文中称:“他遣运事物以及选用题材也很执拗,恍如不容易变更……在题材上也反复缭绕寒、贫、病等,写摧残的状态,到达惊人的境地。”

如斯说来,孟郊是刻意地要写出这类愁苦之事,他的这个选择应当跟他的人生阅历有很大的关联,范新阳称:“现实生活中,孟郊的遭受堪称苦不堪言。上苍似乎要成心成绩孟郊为一代苦吟诗人的典范,几近将人生的一切失意与苦痛都给予了孟郊:幼年丧父,晚年丧子,清贫饥饿,多次落第,高第卑宦,仕途偃蹇……结合时期特色来看,孟郊的苦痛是极具典型性的。”

孟郊撰《孟东野诗集》八卷,明嘉靖六年杨谦刻四十四年重修本,河南省藏书楼藏

把孟郊视为苦吟诗人最先者,多是苏东坡。孟郊跟贾岛并称,后世大多熟识“郊寒岛瘦”一语,此语的出处大多会以为来自东坡的《祭柳子玉文》,此文中有一段:

猗欤子玉,南国之秀,甚敏而文,声发自幼。

纵横武库,炳蔚文囿;独以诗鸣,天锡雄咮。

元轻白俗,郊寒岛瘦;嘹然一吟,众作卑陋。

但是在东坡以前,北宋初的蒋堂就作过一首《梅》:

玉骨绝纤尘,前身清净身。

无花能伯仲,得雪愈精神。

冷漠溪桥晓,殷勤江路春。

寒郊瘦岛外,同气更何人。

虚掩着的门

看来东坡化用的是这首诗中的评语。但是蒋堂这首诗中的“郊寒岛瘦”,实际上是个嘉奖词,而东坡化用此语时却改成了贬义。在东坡的诗句中,多有表示他对孟郊十分地赏识,他有这样一首诗——《读孟郊诗二首》:

我读孟郊诗,复作孟郊语。

饥肠自鸣唤,空壁转饥鼠。

诗从肺腑出,出辄愁肺腑。

有如黄河鱼,出膏以自煮。

尽管东坡认为孟郊的诗写得很穷苦,但还是有可学的地方。那既然如斯,他为何还要说“郊寒岛瘦”呢?对于东坡的矛盾,早在宋朝就有人向他提出过这个问题,宋许顗在《彦周诗话》中说:“东坡《祭柳子玉文》:‘元轻白俗,郊寒岛瘦。’此语具眼。客见诘曰:‘子盛称白乐天孟东野诗,又爱元微之诗,而取此语,何也?’仆曰:‘论道当严,取人当恕。’此八字,东坡论道之语也。”

两边的对联咏叹着他的诗句

原来是东坡认为对人要厚道而对思想要严谨。然而东坡的弟弟苏辙却认为孟郊终日说穷道苦,并不合儒家“温顺敦厚”之旨归,苏辙在《诗病五事》中说:“唐人工于诗,而陋于闻道。孟郊尝有诗曰:‘食荠肠亦苦,强歌声不欢。出门如有碍,谁谓天地宽。’郊耿介之士,虽天地之大无以安其身,起居饮食有戚戚之忧,是以卒穷而死。而李翱称之,以为郊诗:‘高处在古无尚,平处犹下顾沈、谢。’至韩退之亦谈不容口,甚矣,唐人之不闻道也。孔子称颜子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回虽贫困早卒,而非其处身之非,可以言命,与孟郊异矣。”

苏辙认为,孟郊的这类作诗办法是“陋于闻道”,这点倒跟他哥的观点一致。而苏轼对孟郊的评语也受到了翁方纲的赞同,其在《石洲诗话》卷三中说:“谏果虽苦,味美于回。孟东野诗则苦涩而无回味,恰是不鸣其善鸣者。不知韩何以独称之?且至谓‘横空盘硬语,妥当力排奡’,亦太不相类。此真不可解也。苏诗云:‘那能将两耳,听此寒虫号。’乃定评不可易。”

固然,也有人不喜欢这类一面倒的评价,比如元方回在《跋方君至庚辰诗》中说:“东坡谓:郊寒岛瘦,元轻白俗。予谓:诗不厌寒,不厌瘦;惟轻与俗则决不可。”方回明确地反对东坡的态度,他认为诗中有“寒”有“瘦”挺不错。而沈德潜则认为元好问把孟郊称为“诗囚”有些太过了,其在《唐诗别裁集》中说:“东坡目为郊寒岛瘦。岛瘦当然;郊之寒过求精深,邻于刻削,其实从真性格流出,未可与岛并论也。而元遗山云:‘东野穷愁死不休,高天厚地一诗囚’,毋乃太过乎?”

为何后世有不同的看法?范新阳认为缘由还在苏东坡,由于东坡没有解释“寒”字究竟作何解,这才让后世对孟郊发生了不同的认定。但不管怎么样评价孟郊,都不能否定他是历史上一名独具特点的诗人。从孟郊本身来讲,他写出这些独特的诗,也有着成心为之的成份,由于他觉得只有这样写,才能体现出自己的特点,他在《吊卢殷》中有这样的诗句:“有文死更香,无文生亦腥。”他觉得一个人活着,如果没有诗文传世,那活着也没成心思;如果在自己死后,仍有人能朗读自己的诗作,那即便死了也值得。

这是典型的中国文人所尊崇的“三不朽”中的“立言”。他的这类诗风果真在浩大如海的唐诗中浮现出了自己的独特面目,施补华在《岘佣说诗》中称:“孟东野奇杰之笔万不及韩,而坚瘦特甚,譬之偪阳之城,小而愈固,不容易攻破也。”至少施认为:孟郊觉得自己的才力比不上韩愈,所以他就在另外一个角度大下功夫,反而构成了一种别人没法效仿的独特作风。

如前所说,其实韩愈对孟郊极为举荐,比如韩愈写的一首《荐士》:

有穷者孟郊,受材实雄骜。

冥观洞古今,象外逐幽好。

横空盘硬语,妥当力排奡。

敷柔肆纡馀,奋猛卷海潦。

荣华肖天秀,捷疾逾响报。

行身践规矩,甘辱耻媚灶。

此诗说,孟郊尽管穷,但他写的诗却极具特点,其中的“横空盘硬语”,成了后世对孟郊诗作的整体评价。而日本学者前野直彬对孟郊、贾岛二人诗风的总结则是:“孟郊、贾岛二人,全体身心贯注于诗句的雕凿,是依托苦吟构成独特作风的诗人。都用奇怪的印象以及难解的词句,创作古雅的诗作,被称为‘蹇涩’与‘穷僻’。这类评语是因他们的诗作缺少流丽的顺畅性,以专用生硬的语句表现与阴郁的空想为特征而起的。”(《中国文学史》)

孟郊死后葬在了洛阳,但是他的墓址我却没法查得。他的故乡德清县没有忘怀这位大诗人,在很早的时候,德清县就建有孟郊祠,而今这里还有痕迹在,于是我从杭州乘大巴前往德清县城。孟郊祠处在德清县的春晖街,这个街名显然来自他那首著名的《游子吟》。我从县城打了辆出租车,很快就找到了这里,因而可知,当地人大多未曾经忘怀这位先哲。

其乐融融

但是这个祠堂看上去实在不起眼,只是一间平房。从外立面看,是简约的仿古作风。所谓的仿古,仅是建成为了坡顶房,而外立面则是贴着俗称“厕所砖”的那种竖条小块。门楣上嵌着“孟郊祠”三个字,字倒是很大。祠堂的前面还摆放着寺庙内经常使用的香炉,香炉的双侧用水泥砌起了两个台子,从外形看有点儿像元宝,但我不肯定这两个物件的实际作用,但那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倒的确是亮眼。

我到的时间正遇上中午,由于天气闷热,祠堂的门虚掩着,我冒失地排闼入内,没想到里面坐满了人。屋里摆着七、八张麻将桌,每一四人一桌围坐在一块儿,鏖战正酣。这么多人拥堵在祠堂内,我在外面拍照一番,居然涓滴没有听到屋里的消息,可见这些人是何等地收视反听。我为他们的守纪律、不扰民而点赞,这应该是受到了孟郊的沾染,晓得谅解别人,使得他的故乡人都如斯的有教养。但这么多人集于一屋,我的骤然闯入还是把自己吓了一跳。进门以后,我愣在了原地,由于我手端相机贸然进入,以为定然会受到世人的喝斥,但是我在原地站了几分钟,居然无人答理,不管打麻将者、打扑克者,都仍继续很敬业地当真进行着,惟有头顶上的大风扇呼呼作响,给这份安静增加了几分动感。

孟郊祠外观

这个场景使我的勇气又慢慢恢复了起来,我迟缓地端起相机,居然无人阻挠,于是我就壮着胆子拍了两张照片。相机每一一次的“咔嚓”,都让我的心伴此激烈跳动,然世人毫无反映,反而让我的窃喜心境中渗杂了些许失落,但是这份失落又瞬间消失,由于我看到了屋内高台上供着的孟郊像。尽管在这座像前没有说明牌,但我想在孟郊的祠堂内供着确当然就是他本尊,只是这孟郊像全身金光闪闪,简直是一个大金人,这跟孟郊的清贫构成了巨大的反差。转念思之,有多是孟郊的乡亲们觉得他太穷了,所以成心把他塑造成一个多金的形象。这尊雕像是官员装扮,我不知道他的这身衣着是不是相符其县尉的身份,但他的乡亲们能在祠堂内其乐融融地享受人生,似乎也跟孟郊的寒瘦诗风不相匹配。但是时期在进步,乡亲们能在他的祠堂内享受生活,我想孟郊站在那里,望着这些乡亲们,也一定很欣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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