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这样养老婆养小孩，你告诉我，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

刚回老家没几天，闲来无事约了几个朋友见面，等朋友们都散了，我独自在街上闲逛。

迎面走来一个略微有些驼背的男士好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等我们俩都擦肩走过了，他突然回过头叫住我：“你是小中吗？”我说：“哦，你不是谭杰吗”，互相笑起来。

1

他是我的初中同学。我记得的样子不是他现在这样有些苍老、脸上也有很多褶皱的摸样。

那时候，他的成绩不错，人很热心也上进。我们几个玩得好的还一起组织过一个读书会，其中就有他。我们把同学家里的文学经典收集起来，弄了一个专门的小柜收藏起来，每周五下午组织一次名著朗读，朗读最受欢迎的同学还能有小奖品。

那时候，他颇受女生欢迎，他读书，还会认真写读书笔记，和大家分享他的心得体会。他面目又长得清秀，不知朗读时勾起多少少女怀春的心思。其他男孩甚至有些妒忌他，给他取外号叫谭志摩。我如果想象少年徐志摩多愁善感的形象，大概就是他那样略微苍白的脸上，被女生偷看泛起红晕的样子吧。

少男少女的青春，不谙世事，纯洁而短暂。

到初三冲刺中考时，他却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沉默寡言，也经常迟到旷课。我猜想可能是因为他和一个女生有早恋倾向，被老师教训后一直用颓废作反抗。因为面临中考压力，我并没有再多这件事。

只是后来我考上重点高中，他却消失在我视线里，从此就没有再联系。

2

这次突然偶遇，我还是相当诧异，当初的青涩，而如今与年纪不相符的驼背与褶皱还是震惊到我，我不知如何开口问他，他看我也有些不好意思绕绕头。

“我变了好多吧！”还是他先开了口

“嗯，有一点改变。这些年怎么都不跟老同学联系了？”

“哈哈，我也想，可是你看我，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你倒是从假小子变得女人些了。”

“哈哈孩子有早恋倾向怎么办，想起来有些好笑，那时候年级主任当着很多人面叫我小伙子，你们都笑趴了！”

“那时候可真好！”

“后来，你去哪里了？我是说初中毕业后都没有再见你。”

“哈哈，哪像你，一直念了这么多书。我初中后就没读了，现在自己开了小店修摩托车。”

“为什么？”我没有想过他这么爱念书的人这么早就放弃学业。

“没为什么，不想读了，家里也没钱了 。”

“我以为你那时候早恋，不是这个原因吗？”

“哈，早恋？手都没拉不叫早恋吧。以前的事，说起来并不那么轻松。”

“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吧！”

3

走在湘江边上，他抽起烟来，举起的手厚厚一层黑气油。

他慢慢叙述着他的际遇。

初三那年，他妈妈在工地上高空坠落，人没死，但是腿彻底残废，干不了活，工地拖了很久给了一笔赔偿。他爸爸没有什么技术，现在还是在那个地方打工。他那时很困惑，觉得自己除了会念点书，帮不到家里任何事。

那时候，他和他爸爸就寄居在四面都没有墙的工地上，看着周围新起的大楼，他很愤恨，他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天生就可以住高楼大厦，而盖楼得他们连屋顶都没有。更想不明白，难道他这辈子要和他爸爸妈妈一样，过这样窝囊的生活。他也想过发奋考一个好的高中，再考个好大学改变家里的命运。可是，每当看到自己在一群不知生活为何的工人们间生活，看见永无休止的大工地，看见自己瘫痪的妈妈，和几个弱小的弟妹，他不再捧起那些虚无缥缈的文学，也不再有心思努力上进，除了恨，就只有恨。

他的中考成绩自然是完全出乎大家预料的差。没办法，他爸总不能让未成年的他跟着搬砖头，就把他送到他舅舅那学习修车技术。

在农村，很多20岁的小伙子就是几个孩子的爹了。在他22岁时，终于顶不住家里的压力，娶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孩，他老婆比他还大两岁。就这样在家里人安排下相亲完，他爸爸怕他再拖娶不到老婆，女孩的妈妈怕24岁年纪大嫁不出去，很快各自回到家，点点头就算答应了，礼金还东拼西凑给了女方家10万。

在镇上租了个房子，两家各自出了些钱添了些家具，亲戚朋友吃了顿饭就算成婚了。

结婚后，孩子接二连三的出来，计划生育还罚了些款。孩子一多，就更疲于应付，加上他舅舅修理厂生意这几年越来越难做，索性自己独立出来，开了小的修理店。

白天在修理厂干活，晚上回去和妻子带小孩。刚开始，觉得这样的生活倒有些滋味。可是这两年，他越来越不打不起精神，干活总是出错，做小本生意本来就要点头哈腰，他脾气又傲，生意更加不顺。本来想提起笔，写写喜欢的小说，可是三个小孩在家，他觉得哪里都不能安生。

这样的日子一天一天，他仿佛走在父辈没有逃脱的命运里，越陷越深。成了当初他看不起不知何为生活中的一员。

“我有时就想孩子有早恋倾向怎么办，像我这样，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每天我疲于奔命，醒来就是想着要赚钱养老婆，养小孩，我现在这样，和当年我打心底里看不起的人生，有什么区别？”

“我极力想甩掉我爸妈他们那一辈窝囊的日子，可是我现在和我爸爸有什么区别？我想不明白，我真的想不明白，我这辈子，就算是活着了吗？我这样，养老婆小孩，就算过了一辈子了？我已经完全没有我自己，我这辈子，就注定，行尸走肉一样活着了？想得多了，我身体也开始不对劲起来，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愣神，把生意都愣没了！”

“他们都说我成天吃饱没事撑着，尽想些没用的，找个婚外情调调，就不会成天想人生，想理想，谈理想那是电视里面的人应该过得。”

我看着他无奈得笑起来，突然想起，他在一次朗读会上深情款款念得诗：我是天空中的一片云，偶尔投映在你的波心，你无须讶异，也无需欢喜，在转瞬间，消失了踪影！

他说，这样的有血肉的日子，在转瞬间，消失了踪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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