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欲即原罪?《卡拉马佐夫兄弟》人物评

刚读完白新欢老师的哲学博士论文《弗洛伊德无意识理论的哲学阐释》,正巧回到三大俄狄浦斯情结之一的《卡拉马佐夫兄弟》中来(另外两部是《俄狄浦斯王》和《哈姆雷特》,弗洛伊德评),让我从唯意志主义哲学和精神分析心理学的角度回味陀思妥耶夫斯基这部经典

刚读完白新欢老师的哲学博士论文《弗洛伊德无意识理论的哲学阐释》,正巧回到三大俄狄浦斯情结之一的《卡拉马佐夫兄弟》中来(另外两部是《俄狄浦斯王》和《哈姆雷特》,弗洛伊德评),让我从唯意志主义哲学和精神分析心理学的角度回味陀思妥耶夫斯基这部经典之作的核心人物:

1、老卡拉马佐夫(费多尔·巴弗洛维奇·卡拉马佐夫):

他是一个生儿不养的父亲,他是一个贪利狡猾的商人,他是一个丑态百出的小丑,他还是一个淫欲不老的色鬼。所有的这一切,在那个“礼崩乐坏”、“什么都可以做”的时代,老卡绝对是一个典型的意欲的集合体(可以简单的类比成《金瓶梅》的男一号西门大官人)。对神明的监管,他以身试法,对社会的堕落,他身先士卒。只不过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如何被儿子们嫉恨,因为他身在追求唯乐主义原则之中,心在无意识的绝对本我之中而不自知。超我什么的,不存在的,神明什么的,更不存在的。老卡即是人类意欲不加遮掩的在表象世界中的客体化显现。

2、长子米卡(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卡拉马佐夫):

米卡的愤怒来自多方面:一、童年的被父亲遗弃的阴影,埋下俄狄浦斯情结中弑父的冲动;二、母爱的缺失,俄狄浦斯情结中恋母的力比多无处安放;三、对格鲁申卡的爱恨纠葛,如果格鲁申卡嫁给了老爷子(在全书中掌控米卡意志的梦魇,伊凡也有自己的恶魔,原书中已指明),米卡在伦理上不能再跟“后妈”恋爱,否则更无法面临弑父之念之外的乱伦之念。至于米卡的超我自居的是何人,我简单假设一下是老父亲的朴实的管家夫妇和东正教的伦理学,这也是最终使他放下屠刀的隐藏动机,佐西玛神父正是看出这一动机才有那预言性的一跪。米卡强壮的体魄似乎也遗传自父亲,同时保留的还有那份长江般奔流不息、永不枯竭的意欲,他敢爱敢恨沟通心理学高尚,旺盛的躯壳中流淌着的力比多让他不能不爱不恨(暂时得不到为恨)。他沉迷其中甚至偶尔忘记现实主义原则的压抑(视金钱如工具,非结果),追求格鲁申卡也不是目的,她只是适时地出现并激活的米卡的情愫罢了,满足的和渴望被满足的对象永远是自己。

3、次子伊凡(伊万·费多罗维奇·卡拉马佐夫):

宗教大法官一场演说无需多言,但我对伊凡的理解却是在全书中最晚的,也许也是最浅薄的。因为在成长的环境中,神明只出现在历史、小说、虚拟的电子游戏和古代传说之中。学校的教育输送给我们的是科学理性的思想观,人之初性本善的思想观念也已深入文化中心,某些哲学反思的批判对儒雅善纯的我们会产生轻度的不适感。同时基于后天习得的审查机制,主流话语必须站在唯物主义的立场上,任何神秘主义或类似的离奇幻想只不过是暂时未被发现的不可知经验而已。那么混乱紧接着就来了,人类的伦理学(道德感、正义感、善恶感等)、美学等主观感受是否也是由物质决定的呢?在我们找不到这种决定性的物质原因之前,伦理学、美学等的存在价值如何判断?能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都是人类自己的后天原则么?再来谈谈伊凡的恶魔,当超我(天使)失去对本我(恶魔)的监管时,恶魔就掌控了可怜的自我,主宰了灵魂。天使的离去或死亡,或者仅是对天使存在的怀疑,就是伊凡噩梦的伊始,这也是伊凡和米卡最大的不同之处。

4、三子阿辽沙(阿列克塞·费多罗维奇·卡拉马佐夫):

不知为什么,我一直把阿辽沙替换成斯宾诺莎,也许是《伦理学》的最后一个命题(幸福不是德行的报酬,而是德行本身)已融入我的血液,幻化成了陀氏笔下的小天使。忘了是从哪里看的这种说法:用现代的眼光看基督教(俄国主流为东正教),除去那些明知不可能的神迹,剩下的伦理学意义依然能使教义达到人类共鸣的高度。我想作者也想表达这一层意义,只不过神迹难寻,以史为鉴的人性却亘古不变。我必须说的是,在这里人性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贬义词,定语可以包括:自私的、贪婪的、说谎的、阴险的等。相反,在此基础上我们再来定义神性:无私的、适度的、诚实的、光明的等。假如人类所有的图腾与禁忌都被瞬间抹去,在没有法律监管、道德约束的情况下,人性的黑暗立即暴露无遗,本我强大的原始的动力如火山般释放。而千万年的人类文明约定俗成一种叫“神性”的东西,被世界各个角落的文化都小心翼翼的奉为神明,僭越者被群众唾弃、放逐甚至杀死。阿辽沙这颗神性的种子如果没死,他只是一粒种子,他死了(离开教会,到社会中去)才能生根发芽,结出更多种子。“还俗”的阿辽沙才能让更多的人意识到神性的存在是人偿还原罪的无意识,文明的火种才能薪火相传承,永不熄灭。《三体》写得好:给岁月以文明。

5、私生子斯麦尔佳科夫(帕维尔·费多罗维奇·斯麦尔加科夫):

斯麦尔佳科夫啊斯麦尔佳科夫,你能不能回答我你弑父的动机是什么吗?你不是名正言顺的老卡拉马佐夫之子,为了报复有可能只有老卡才能做得出来的龌龊往事,报复自己都不愿意相认的疯子母亲(无处安放的情感,悲凉啊!)?你看其他兄弟们分遗产,却没有自己的份儿,贪物之欲?你嫉妒米卡生而为强壮的俄国男性,自己却病恹恹的躯体,无欲之罪?你嫉妒伊凡的聪明才智和对所谓自由开放主义思想的鄙视,你说和聪明人谈话是有好处的,聪明人到底说的是谁?你嫉妒阿辽沙拥有的完美超我(主要体现在善良方面),憎恶自身的人格缺陷?既然你已经是死尸一具了,那让我来替你回答吧:米卡作为欲望的代表,但斯麦尔佳科夫甚至连欲望都没有(体弱多病者,但求一死解脱),更没有对应的压抑欲望的超我道德感(阿辽沙),一个既没有色本能(仅有部分食本能,做汤还不错),又无法建立正常善恶观的斯麦尔佳科夫就只剩下人类所共有的理性,而理性只是自我为超我和本我服务的工具。派不上用场的工具,就像没有对应螺母型号的扳手,结局唯有以烟消云散(自杀)戕害手足兄弟,宁为扳折,不为螺全。

6、格鲁申卡(阿格拉菲娜·亚历山德罗芙娜·斯维特洛娃):

曾经自卑的丑小鸭沟通心理学高尚,变成了天鹅湖畔的美丽白天鹅。原先遭人无视,路人低头疾走视其为无物,后一鸣惊人,终引众生仰头长叹,赞美不已(女士嫉妒)。就像陀氏自己在书里讲的:俄国女人有一股无与伦比神奇的气质,十八岁到二十出头的姑娘散发出来的美和魅,就像盛开的玫瑰花一样,但好景不常在,好花不常开,过了二十四五这种风华绝代突然坠崖式的消散。无可否认,我们可以按照美学把格鲁申卡的美丽加上她的出身再加上她的难以捉摸的叛逆性格综合一起定义为媚美,俗话说女人不坏,男人不爱,类似手挠痒处痒更痒的“痒”。当然,弗洛伊德会评价男性会更渴望跟这种艳俗的女性发生关系的原因在于潜意识里挣脱俄狄浦斯情结的约束,逃避精神的爱,遁入肉体的爱。又要讲个不好的比喻了,《金瓶梅》中潘金莲对武二郎的感情和格鲁申卡对波兰人初恋的相似性,即当力比多对象必然的或偶然的惊现于她们的现实世界中时,她们脑海里自创的梦境幻想着被爱怜的幸福,可面对残酷的现实反转(武松要报仇索命,波兰人要骗财跑路),又不得不亲手戳破这层内心深处从儿时就残留下来的幼稚泡沫,哪有什么比翼连理的神仙传说啊,苦涩的现实世界才是人生的常态。

7、卡嘉(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维尔霍夫策娃):

说到这里很明显了,作为正牌女一(或女二),对比格鲁申卡,卡嘉代表的是优美,甚至崇高。从“卖身”替父还债的义举,到from with luck,天降幸运给这位小姐以贵族的身份,到被格鲁申卡“亲小手”调戏时的两颊绯红,后到未婚夫移情别恋的自我怀疑,最后到法庭上大义灭亲的举证。这位骨子里有股子劲儿的小姐,不正是作为合格妻子的完美人选吗?米卡是不是傻,表面上他是因格鲁申卡的媚美才迷失的,因为对父亲的提防和嫉妒而欲罢不能。仔细分析一下,恰恰是米卡的自卑,他的无意识因对自己的意志无法控制欲望而产生深沉的自卑,是他始终无法面对卡嘉的高尚人格时低垂的头颅。米卡对卡嘉的不爱,实为不敢爱,不是卡嘉不值得爱。米卡对格鲁申卡的爱,是他低贱的爱,欲望的爱,兽性的爱。结局也预示着米卡以越狱的下策,逃亡他乡做苦工惩戒自己的肉身,终其一生卑贱的向神性赎罪。

8、佐西玛长老(神父):

终于等到你,我们敬爱的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神父出场了,他一出场就抛出了那个著名的神学命题:你相信上帝么?不管你回答信还是不信,这不重要,他都会告诉你他相信的那个上帝和你的上帝(不论你信不信)远不是同一个上帝。那上帝在维特根斯坦心中是什么样子的呢?上帝是端赖于被看出的那种理解。首先解释被看出是什么意思?那一定不是语言在头脑中激发某种图像并拼凑后以求对方理解,因为《逻辑哲学论》告诉我们这种看待语言作为沟通工具的方式是片面的。看出可以是基于对方的话语、语气,配合肢体动作(指代)、表情甚至意境等的综合感受,是人类从古至今语言游戏的集大成者。而维特根斯坦神父,对不起,以上其实说的都是佐西玛神父,是这些游戏不折不扣的头号玩家。他看穿对方的欲望,理解他人的感受,洞悉他人的诉求,看出因果的联系。凡因皆有果,无果不有因,他看出米卡内心深处潜伏着的意欲带来的痛苦与矛盾,以及不远的将来必然会发生的恶果,他用自己死前的最后一跪,在那个一定会到来的漆黑的“弑父之夜”,赐予米卡战胜魔鬼的光明神性。但是,神父也是人,散得更快的恶臭再次摧毁了世俗对神迹的信仰,几乎也击倒了阿辽沙。人子何时再会来到,回想伊凡的宗教大法官,他回来时人们还有信仰他、爱他的能力吗?

9、柯里亚、伊柳沙和彼列兹汪:虽然看似都是配角,但往往最难评论的和最能激发共鸣的是那些不太起眼的小人物。彼列兹汪,我愿称你为“自萌之物”,可在这本罄竹难书的意欲之书里面,谁会在意一条狗的死活呢(柯里亚和伊柳沙除外)?它有萌化人心的治愈能力,它有孩童般聪明的学习能力,它还有在人类(尤其成年人)中都鲜有的忠诚不二的能力,你不得不说宠物狗的存在是对人类社会尔虞我诈最强力的批判和讽刺。柯里亚和伊柳沙两位小同志,围绕彼列兹汪的存亡展开了一段凄美的友谊故事,而阿辽沙恰好是那个见证人。读过一篇网友关于柯里亚影射社会黑暗面的文章,但我实在不忍从那个角度看待儿童之间的情谊,哪怕柯里亚拥有超越年龄的成熟。回到正题,老生常谈:善意的谎言有没有必要?人是会说谎的动物,谎言用在邪路上可以骗财骗色,用在正路上可以维持一个人的体面和尊严,特别是在临死之人身上。伊柳沙在病入膏肓之际仍然念念不忘可能被自己用针和面包骗杀的狗,这种良心发现是在脱离社会生活之外的病床上生发的,因为在这个狭小的住着N口人的小破屋里面,外面世界的林林总总对于一个被恶意鄙视长期压迫的行将就木的孩子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不曾回忆起曾经面对嘲弄时的愤恨和反击,他唯一珍视的只有内心的良知和被自己的愚蠢伤害了的无辜小狗。伊柳沙好想对它说:他们的罪不应该你来偿还。这时候,上帝带着彼列兹汪出现了,神迹在人的谎言下重现,柯里亚用他纯熟的演技,征服了除知情人之外的所有现场观众。而阿辽沙没有阻止他这么做则是因为被柯里亚善意的真诚打动,他明白人类真正需要的不是物质财富,而是维持道德平衡的那种安分,是人类之间相互包容的那种理解。相反,更多的世人狭隘的可怕,唯侍自己的意欲为尊,拜倒在魔鬼的膝下,他人的苦难又与之何干呢?正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作为万物之一的人类,用来克制情欲的那点神性,才使我们认识幸福。

一切皆往,无物常存,曾经面对这样一句话,人类这个仰望星空的种族唯有一声叹息。意欲是永恒的,理念是永恒的,自在之物是永恒的,至高的自我也是永恒的。意欲即是原罪,原罪是永恒的,但对意欲的克制、征服、征为己用是我们毕生的赎罪之路,西西弗斯负罪前行!世界之本如斯夫,君是否还有勇气爱之?

本文到此结束,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本文内容由互联网用户自发贡献,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本站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不拥有所有权,不承担相关法律责任。如发现本站有涉嫌抄袭侵权/违法违规的内容, 请发送邮件至81118366@qq.com举报,一经查实,本站将立刻删除。发布者:简知小编,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jianzixun.com/81149.html

(0)
打赏 微信扫一扫 微信扫一扫 支付宝扫一扫 支付宝扫一扫
软文友链广告合作联系站长qq811183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