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 小翻初试聊天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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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假日模式切换到工作模式，汉英译员小翻就听到一个坏消息：一个叫做 ChatGPT 的家伙要抢走他的饭碗。

小翻的工作并不轻松，把中国话搬到“阴沟里洗”是脑力活也是体力活。烧脑就不说了，每天眼睛瞪成斗鸡眼，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这样断然不利于养生，也别指望长命百岁。

可是小翻这不还活着吗？活着不就得挣面包养活老婆孩子吗？要是饭碗真被抢走，再找一活儿哪有这么容易？

“ChatGPT，这名字不寒碜吗？这家伙是哪路尊神？抢我饭碗他有那本事吗？”小翻手捧茶杯思忖着。

小翻打开电脑，祭起译员的法宝——“搜狗”搜索引擎，不一会儿就把情况摸了个大概。ChatGPT 原来是个江湖诨号，这厮全名 Chat Generative Pre-trained Transformer，也就是“聊天生成型预训练变换模型”。

他是坊间大佬 OpenAI 家的幺儿子，据传凭着家学渊源，确实练就了一身本事。他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尤喜聊天。昔日曹植七步成诗，这家伙只要半步。他妙笔生花，不拘论文、小说、剧本，都能华章立就。就连 Python 编程也是一拍脑门就有。虽然初入江湖，已是咄咄逼人，作势要收缴众人饭碗。

“这聊天狂，要砸人饭碗，缺大德了，”小翻自言自语道。不过，老祖宗有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小翻总不能听着点风声就拱手将饭碗交出去。机器辅助翻译（CAT）也不是昨天今天才有，一些汽车公司的服务手册早已实现自动翻译，小翻不是照样能够在翻译的江湖混口饭吃吗？

再说，小翻在阴沟里洗的还有些所谓文稿，就是不好好说人话，像螺旋屁一样绕来绕去，读着读着舌头就会绕成麻花的装13文字。那聊天狂拧得清吗？

还有啦，咱天朝上国历史悠久，文化积淀深厚，有的骚人著书为文可以句句用典，寄托遥深，那聊天狂看得懂吗？

想到这里，小翻呷了口茶，起初的慌乱稍稍平息，心下也就有了主意。他决定先找根杆秤，约（yao1）一约（yao1）聊天狂，摸清这家伙有几斤几两再作计议。

2

聊天狂出道不过两个月，名声已经广播四海。村里的群众迫不及待地要结识他，结识不上的还要到某宝上花钱送礼，托人拉关系也要结识他。

隔着二里地远远瞅上聊天狂一眼背影的，就逢人便说自己跟聊天狂是熟人。如果果真和聊天狂聊上两句的呢，聊天狂仿佛就成了他家亲外甥。

“瞧我这亲外甥，棒得吓你们一跳，你们这些人的饭碗啦，危矣！”一个叫阿Q的村民说对小D和赵司晨说。

还有一个假洋鬼子，据说和聊天狂也沾亲带故，那天到村外的茶馆听了一耳朵，回到村里就爬上戏台，抓起高音喇叭，用抖颤着声音说，“关于我远房侄子聊天狂呀，情况儿是这么个情况儿……”

其实在小翻所在的村子，见到聊天狂本尊并不容易。不过，小翻多方打听后得知，如今有些类似灵媒（media）的家伙，在村镇上开了些中人行，专门替没门道的群众给聊天狂捎话，得到了回答就转述给这些群众，从中收取不菲的佣金，赚得盆满钵满不算，家里的尿罐也拿来装钱了。

有一家自称“聊天狂银河系总代理”的中人行，尚在试营业期间，为了积攒人气，还在蓄水养鱼，打算先免费帮人捎捎话，等过几天大家胃口吊起来了再收费。

对于一切“免费”（free）的东西，小翻有着敏锐的嗅觉，就像北极熊只要抽抽鼻子，就能侦测到八公里外冰雪中的小海豹气味。

当小翻循着诱人的“免费”香氛，找到了“聊天狂银河系总代理”时，那店门前已经排起了四层800米的长队。

小翻这半生等下课，等毕业，等娶媳妇，等媳妇生娃，等村里分口粮，什么都得等。有一次村里的茶馆搞活动，当天的前100名茶客可以白得一只锃亮的铝皮水壶。小翻愣是扛着竹床、啃着馒头、咕噜着凉白开等了三天三夜。所以他也不在乎再等这一次，而且经过鬼才知道多久的等待，他终于通过中人行的职员和聊天狂聊上了。

3

小翻没有兴趣知道，聊天狂打算砸哪些别人的饭碗。他只在乎聊天狂打不打算砸自己的饭碗，以及自己的饭碗耐不耐砸，所以他的问题基本上都和翻译沾边。

“老身前日刚从故里回来，不知为何今日乡愁又上心头。请问把‘乡愁’搬到阴沟里洗，会洗出什么？请举个栗子开示老身，”小翻弱弱地问。

“啊呀，乡愁就是 Homesickness。‘我的乡愁无法言说，只能深藏心底’岂不就是‘My homesickness cannot be expressed in words, only hidden deep in my heart’？”即使由中人行转述，聊天狂回话也极快。

“说的在理，只是老身常听村里人说，乡村振兴要让农村地区系得住乡愁，此话怎讲？” 小翻诚恳地追问道。

“Rural revitalization should allow rural areas to be tethered to nostalgia,” 聊天狂仍然自信满满。

小翻始而一怔，继而一喜。聊天狂词儿还挺多，这次不说“homesickness”了，而改口蹦出个“nostalgia”。要是翻着金山词霸逐词比对，还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儿。可是“tether”是个什么鬼，这是要拿牛鼻绳把思乡之情拴在大枣树上吗？

前面的汉语句子说白了，就是要通过乡村振兴增强人们对农村的认同感，勾起他们美好的回忆。要让小翻说，那就是“We should enhance people’s identification with rural areas through rural revitalization.”

看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俗话说的果然不错，是骡子是马，你得拉出来遛遛，聊天狂这不就露怯了吗？

小翻精神一振，再抛出一个问题，“前些日子看闲书，读到这样一段话：‘吃过晚饭，翠花的婆婆端出四样点心，分别是红枣、花生、桂圆、瓜子，翠花一下子脸红到了耳朵根。’你能帮我再洗洗吗？”

“After dinner, Tsui-Hua’s mother-in-law served four kinds of snacks, which were Chinese dates, peanuts, longans and sunflower seeds. Tsui-Hua’s face suddenly blushed to her ears.”聊天狂还是没显出丝毫犹豫。

译文既信又达且雅，小翻禁不住暗暗叫好。可是翠花为什么脸红？瞧这阴沟里洗的，村里人一看就心领神会，外村人就不一定了，他们也许会觉得翠花得了热病，需要吃布洛芬缓释胶囊。这就涉及到咱们村博大精深的文化。小翻知道，这里须得增译或加注，以填补文化鸿沟。

比如，“After dinner, Tsui-Hua’s mother-in-law served Chinese dates, peanuts, longans and sunflower seeds, which, when pronounced together, were a reminder that Tsui-Hua as a bride should have a baby soon. Tsui-Hua’s face suddenly blushed to her ears.”

小翻知道，聊天狂过目不忘，经耳成诵。像村规民约、风俗习惯、文化常识，他自然可以去记去背，不过，梅超风为了练成九阴白骨爪，不是在地洞里蹲了二十年吗？

聊天狂英文固然地道，也精通各村语言，但是说到不同语言的细微差别，尤其是渗透在语言中的文化差异，他还停留在一知半解的阶段。简单地说，他还嫩着。

“Thank God! 毕竟自己的饭碗暂时可以保住了。至于可以保住多久，就让明天为明天自己担心吧！” 小翻长舒一口气,端起快要凉掉的茶杯，结束了对聊天狂的试探。